子愿

文案

看过《巴黎圣母院》吗？

丑陋的外表与纯洁的内心。

钟镌把自己活成了卡西莫多。

她的时光，在十一岁时就不再流淌。

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，被永远囚在了钟家。

Chapter1 梦回

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，一双不知所措的、噙着泪的眼睛。

它慢慢地闭上了。泪意顺着它长长的眼尾流淌，走不过翘起的弧度，蓦然一重。

一滴泪坠在我心上。

我莫名的恐惧，想走，但更多的感受却让我留了下来。我在等待。我在好奇。我在内疚。时间越来越长，神经越来越紧绷。一滴汗从我的下颚滴下。

它睁开了。

“钟镌！”

我猛地坐起身，大口大口喘气，心脏跳动的速度不亚于刚参加完一场短距爆发跑动。后背湿透了。

手脚还有点发软。我慢慢地下了床，给自己倒了杯温水，小口喝着。

好一点了。

但我还是忘不掉那双眼睛。绝望的、漠然的、疯狂的眼睛。

钟镌的眼睛。

我捧着温水坐到了客厅。有些疲惫，但睡意早没了。家里是一向没人的，也不怕我刚刚那声吵到谁。

夜晚真是太静了，又静又孤独，我忍不住就想起了钟镌的事。也是奇怪，钟镌走了六年了，这六年来，我从来没想起过她，反而在近一个月，那双眼睛，钟镌最后看向我们的神情，在梦中频频出现，让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。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，我才慢慢意识到，当时的钟镌，内心承受了多少痛苦。

五年级的钟镌带给我，带给我们的印象，大概就是没什么印象。

她整个人就是小小的一只。小小的个子，小小的脸，小小的手脚。她的性子很内向，可以称得上是胆怯了。不敢和别人对视，声音细细弱弱的，话说不了两句就低下头脸红得一塌糊涂。最常看到的景象就是钟镌抓着班里女生的手臂，半藏在人家身后，安静地听着别人说笑。偶尔，她们说得太有趣了，她就会笑得眯了眼，用手半挡着嘴角翘起的弧度，或者半露出的几颗小米牙。她的眼里含着好奇，很专注地看着说话的人。但那人的眼睛只要一往她的方向瞟，她就慌乱得转过视线，窘得耳朵尖都红了。这些细小的动作，本是不会被人注意到的，要不是我有在学习之余观察同学放松的习惯，大概对她也没什么了解吧。

可惜的是，这些本该很惹人怜的特质，全部掩藏在了钟镌的其貌不扬里。但凡她长得漂亮点，就不会是那种大家不闻不问的状态了。她的肤色偏黑，塌鼻子，眼睛不大，眉毛很浓。她的皮肤也不够好。我有时能听到女孩子间互相抱怨，说钟镌的手有多糙，抓住她们的时候，手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加大，捏她们一把。

女生对她的态度是有些厌烦但不好拒绝，男生是完全没有兴趣。她的成绩中等，作业认真完成但没有特色，平时也乖得不用人操心。她缩在自己的小角落里，无人问津。

所以那天被班主任叫出来的人我们怎么也没想到是她。

那个女老师就站在班门口，身后露出半个女人。中年妇女，好像还是家庭主妇，估计是谁的家长。那个女人长相平庸极了，脸黄黄的，身上穿的给人一种家居服的感觉，可以说是……土得掉渣了。

班主任也没进班，就站在班门口，扬声喊：“钟镌，出来一下。”

好像全班在那一瞬静住了，又好像没有。但不管怎么说，我们都分出神，余光跟着钟镌小小的身影，直到出了班门。

原来是她的母亲。隐隐有压低的争执声传出，传来了大概是“外遇”“离婚”“跟我走”这类的字眼。我坐的位置靠门，视角比别人广一点，能看到钟镌细细的胳膊被她母亲的手牢牢攥住，甚至越攥越紧。

钟镌不愿意。她近乎疯狂地扭动着身体，用的力气扯动着胳膊连我看了都疼。我听到了她低低的、崩溃般的、哀求的声音：“妈，别这样……妈，你先回去吧……妈，我不走！妈！”

她终于挣脱了。她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向班里后退。我们被她突然转过来的动作吓到了，就这么来不及收敛地呆呆看着她，看她通红的眼圈，颤抖的嘴唇，还有我近距离看到的不停扫视寻求庇佑的眼神。那钟镌到底看到了什么？

没人知道她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心里是怎么想的。但她突然变了，变得不像我们认识的钟镌了。她第一次在全班的注视下挺直腰板，用分不清情绪的眼神环视全班——这次换我们躲着她的视线了——她慢慢地走了出去，颤抖却坚定地说：“妈，你快带我走吧。”

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。